韋辰想起小時候的荒唐事，也是啞然失笑。那時候母妃與父皇都還在世，自己也只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孩子，根本就想不到自己會有繼承皇位的那一天，與大哥的感情也是極好。是從什麽時候開始，這一切都變了？

他搖了搖頭，不再想那些傷感的往事：“小心一點讓人守好了，如果咱們把他忘記了，只怕他得餓死在裏面，那可不是我想的。“

要說謝羽一點好奇心都沒有是假的，他小心翼翼地問道：“皇上，您為什麽……不殺他？“

這也是韋辰想知道的：“他說出那些話的時候，我看你的表情了，所以我想問問你，他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？“

那段話讓謝羽感觸頗深，所以他當時才會不由自主地點頭。現在聽韋辰問他，他反倒有點不好意思：“皇上，當初屬下也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侍衛，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您身上，我們這些沒有權又沒有本事的小侍衛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會有人看上一眼。屬下很幸運，能和您一起，漸漸走到現在的位置。可是胡落一直都是暗衛，甚至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，他有這樣的想法，也不出奇。“

原來是這樣嗎……韋辰一直身為皇子，後來更是當上皇上，是萬民矚目的對象。他根本不知道不引人註意是什麽樣的生活，而無法想象這樣生活的幸與不幸。聽謝羽這麽一說，他才若有所悟：“那……如果沒有人關心他的話，他就會很容易走到關心他的人身邊嗎？這些東西，比地位、比銀子都要重要？“

謝羽也是有過這樣的經歷的，正是韋辰對他的推心置腹，讓他決定了此生都永遠追隨韋辰，永不背叛，所以他很能理解地沈重點頭：“正是。如果皇上您只把我當成一顆棋子，而不是現在這樣的……兄弟，屬下也不會這麽多年死心追隨。“

這話就有點大不敬了，但謝羽遲疑了很久，還是堂堂正正地說了出來。韋辰不由得陷入了沈思，對他來說只是很簡單的關註二字，在謝羽和胡落身上卻有著如此之大的不同，這對這個終將在青史上留名的帝王來說，是一種全新的體驗。

罷了，以後還有時間去體會，尤其過了今晚，就會有另一個人幫助自己來分析……那傾國傾城的容顏又出現在他的面前，韋辰浮現出一絲極溫柔的笑意，和聲拍了拍手。

“走吧。“

黑漆漆的夜，沒有一點光亮。就連平時皎潔的月光也不知道為何隱了起來，就剩下不清不楚的點點微光。謝羽輕聲招呼著手下私兵，全部到齊之後，才輕聲對書房說道：“主子？“

韋辰緩步從書房中走出來。院子裏乍一看沒有一個人影，但眼力過人的他，自然看得到，近二百名侍衛都身著黑衣，緊緊貼在墻角。他對自己親手訓練出的這一批手下很滿意，輕聲道：“走！“

不見他有任何動作，不過腳步一錯，他就晃到了最前面，竟然是帶路的架勢。這讓極少與他一起行動的眾人都微微一怔，謝羽是唯一跟得上他腳步的人，連忙湊近，輕聲道：“主子，現在是群攻，您還是……“

“這些人都是為我死戰，如果我還縮在後面，謝羽你不會罵我嗎？“韋辰一點都不在意，還有心情與謝羽開玩笑。

謝羽低聲嘆了口氣，不再相勸。韋辰的聲音雖低，卻瞞不過身後的諸位高手。一聲聲把這些話傳下去，那說長不長的隊伍居然有了莫名的氣勢，既然是暗夜疾行，也有了非凡的膽氣。

縱然他們也知道，這一次突宮，大部分，都是必死無疑的。

“我們要保證，突宮的時辰在子時整。“皇宮實在太大，他們都沒有刻意加快步伐，朱紅色的宮門就已經到了眼前。不過不熟悉宮裏情況的人還真很難分辨這是哪裏的大門。

韋辰從小就住在宮裏，真要說離開宮殿的時候，也就是退位的這幾個月，對這裏了如指掌。那些人看他的眼色，就等他一聲令下，就拋出長長的鉤索，翻進宮中！

誰知道韋辰卻遲遲沒有下令，只是凝神聽了一會兒，突然比了個噤聲的手勢。

這時誰都不會傻到發出聲音，但韋辰的舉動實在古怪，眾人不知道該做什麽，只好面面相覷地等著他進一步動作。誰知道下一步卻讓每一個人大吃一驚！只見韋辰漫步走到門前，輕聲敲了兩下門。

那門……居然應聲而開！

開門的是一個身手敏捷的男子，穿著侍衛的服侍，卻把帽子壓得低低的，讓人看不清面容。韋辰似乎對他的表現很滿意，輕聲問道：“這一片都清理了嗎？“

“是。“對方沒有一絲遲疑，回答得也極為短暫。

“她在哪裏？“韋辰的語氣裏有一絲擔心，但是……不多。

“應該被抓起來了，這也是計劃。“對方聽到那個“她“，也露出了不放心的表情。

韋辰聽到這句話卻很是意外，想了一想，輕聲安慰道：“既然是她的計劃，應該沒意外。那你先去救另一個人要緊，最後的時候我會把她救出來。“

那個人卻沒有動，只是冷冷地盯著他。

侍衛們在兩人說話的時候，已經像風一樣沖進了皇宮，沒有發出一點聲音。但他們卻不明白，為什麽這麽寶貴的時機，韋辰卻只和這個人說起話，似乎完全忘了要發起進攻的事。

多拖延一會兒，就會多一分危險，這些明顯的事實，似乎不應該由他們來提醒韋辰。

他們當然不知道，開門的人就是若水。

韋辰早在讓胡落傳信的時候，就把暗號帶了過去。他和紫黛在一起日久，早就設計好了暗號，約定了一些數字。他會把暗語編進書信裏，只有知道數字的人才可以破譯出來，只是他不知道若水和紫黛是否能有機會看到。為了增加他們看到的機率，他還特意寫了紫黛的名字，希望韋時能去逼問她，也許會有一機成功的機會。現在看來，胡落果然如他所願，信不僅送到了朱如冬的手裏，更被韋時看到，還質問了紫黛。

以若水個人的能力，當然解不開他的暗號，但紫黛則另當別論。子時，開北角門，那就是他說的地點。所以若水趁著韋時一直在質問紫黛，在她的暗示之下偷偷來到這裏，殺死所有侍衛，安然打開宮門讓他們進入。

不然，就憑入宮這一關，他們只怕就要損失大半人手。

可是……這麽一來紫黛就極為危險了。這正是韋辰所擔心的，他一直希望的是紫黛能找個借口脫身，卻沒想到紫黛讓若水一個人前來接應，自己卻和韋時在周旋。

韋時那般心狠手辣，如果真的一激動傷了她的性命，那自己要怎麽補償於她？可是如果再分兵去救，顯然也不是一個明智的主意。

若水很明顯看出了他的猶豫不定，輕輕地、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：“我不管你有什麽計劃，你先救出她，否則……我去救。“

在韋辰的計劃裏，韋時並不是最重要的一環。韋時還有意義，在於他的兵力。皇宮裏藏著禁軍三千，這才是最重要的戰鬥力，如果他能把這些人都除掉，韋時反而越晚抓到越好。

因為無論如何，韋時都是他的哥哥，他也不想背上弒兄的罪名。可是真正抓到了，卻又必須要做出決斷，而從小與韋時一起長大的他知道，韋時是絕對不可能讓他如願以償的。

他這般淩厲的問話讓韋辰楞了一下，在朱霜霜的影響下，他早已把若水看作是自己人，根本沒有想過要犧牲他或紫黛。他的話看起來咄咄逼人，其實並沒能讓他後退一步，只是讓他心狠狠地寒了一把。

原來自己在別人的心中，也只是這樣的人而已。

只是一剎那，他卻做出了最終的決斷。他知道這個決斷看起來很愚蠢，為的是一個帝王根本不應該擁有的感情。可是他就是無法抑制地想要履行自己應有的承諾，即使這個承諾，可能讓他永遠與那個位置無緣。

人，總該堅持自己一次吧，如果是她的話，一定會這樣做的。他漠然想著，輕聲說道：“所有人聽令！“

手下立即圍了過來，沒有人發出聲音，卻是在一剎那殺氣大起！韋辰滿意地看著自己最得力的手下們，緩慢而清晰地吐出幾個字。

“殺向主殿！“

這和原本殺盡禁軍的命令根本不符，但那些人都是軍人出身，沒有一絲異議，直接就要飛奔而去。韋辰還是照例走在了最前，這一次，若水緊緊跟隨著他，謝羽則在後面調派著攻擊的陣勢--每一個宮殿都有不同的守衛陣營，他作為原來的侍衛統領，最是清楚不過了，現在計劃有變，他們的陣型也要相應地變化。

很快，那些人的步調就一致起來，殺氣騰騰地沖向韋時所在的主殿！偶爾有幾個值班的侍衛看到這一群人，都是還沒來得及發出呼喊，就被密集的暗弩直接斃命！走在最前的韋辰與若水二人聯手，更是神擋殺神，佛擋殺佛，腳步沒有一絲凝滯。很快大殿就在眼前，韋辰凝神傾聽了一會兒，對若水點了點頭：“是這裏。“

殿內的聲音很多，但他已經辨認出了韋時、朱如冬和紫黛的聲音。紫黛說話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平靜，聽起來沒什麽異樣，這讓他們兩個人都安了不少心。

一直負責安排具體攻擊的謝羽閃了過來：“二十人足夠了。“

這裏說的二十人，就是要對付主殿裏的人，二十個士兵就可以，其他人可以繼續去圍殺睡夢中的禁軍。韋辰點點頭，謝羽便把單身功夫最好的幾個人留下，二十人編成一隊，其他的人去別處圍殺。韋辰冷眼看著他的行動，突然眼中一道寒光閃過，用手勢止了謝羽的動作，極低地說了幾句話。

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麽，謝羽神色大異，想了一想，還是點了點頭，自己帶著人去了。韋辰這才和若水帶著剩下的二十人，各分左右，準備包抄。誰知就在這時，一聲冷淡而平靜的語聲傳了出來：“明月當空，辰王爺好興致啊。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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